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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北京三个屋子和我的十年|三明治B体育网址

时间 : 2024-04-17 13:17:31

  从昌平的这间房子出发去单位,需要坐公交车、坐地铁、走路,偶尔还要骑个单车。我俩每天六点一刻出门,去赶那个定点的巴士。身上这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已经穿了三四年,毛毛领子不再贴合,垂在眼前有些痒。冬天的清晨,天黑黢黢的,清冷的风直呼在脸上,但可能因为老公在身后,总不觉得那么寒冷。

  住在公婆家已经有三个多月了,这是一个完美的房子,双南向的眼镜户型,客厅大得能打羽毛球B体育网址,明厨明卫,三室两厅B体育平台,中国风装潢,厨房、卫生间以外的房间都铺了实木地板,拖鞋走上去擦擦地响。自采暖,秋末春初住起来非常舒服,只是周边都是绿地,夏天的蚊子有些猖獗。

  算起来,我在这里也住了很有一些日子。辞职去读研的时候,从顺义搬到城里来,宿舍以外没处安顿,疫情期间居家听课,毕业后等待入职,还有无数个节日、双休日……

  婆婆早就习惯了我懒惰,家里的事参与得不多,偶尔兴致上来做一桌子菜,多数时候就看书、看剧、看电影,好像屏幕就是我的命。

  其实寄居在公婆的房子也是下下策。这里不通地铁,甚至共享单车也要停在50米以外的路口,旁边没有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,连锁小吃或者麦当劳,只有一玉米地。夜晚从阳台望过去,远处是居民区透出的星星点点灯光,近处是浓重的蓝,圆滚滚的边沿,像海浪一样,拍打着天际。

  晚饭通常跟公婆一起吃。他们是河南人,说话快,一个人没说完另一个又抢上去,我不全听得明白,有时只是跟着偷笑点头。抓住一个听懂的话头,就反问一句,听俩人争着解释。我总是吃得最快,呼噜呼噜就吃完了,跑到阳台剔牙去,一会儿听饭厅那边没了动静,再回来抢着刷碗。

  公公有时会不用我刷,尤其炒的菜明显糊弄,他就像心虚一样,说一句“你去歇着吧”。婆婆早就离开了,她还有“晚课”要听,卖保健品的群,每天要听课打卡,才能领红包。一会儿公公也回他的屋去,轻掩上门,我夹在中间的客厅,物理上的中间,打开投屏看我的电视剧。

  茶几上堆着过年时剩的干果,遥控器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,这样那样的东西放在电视柜上,给屏幕制造不同形状的缺口。我没有门可以关,只敢看一些喜剧。有时我会把灯都关上看文艺电影,婆婆从屋里走出来,看看我再看看屏幕,一句话也不说。

  婆婆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国女人,前半辈子都是一个人在为家庭受苦。公公年轻时入伍当兵,她在老家伺候公婆,种地做饭。后来公公复员留在北京,托关系把一家人都弄过来,老公跟着两个姐姐,辗转三河、望京,最后定居在昌平。公公投身建筑行业,天南地北地跑,婆婆独自把三个孩子养大。

  在播放的是一部的纪录片,里面的母亲总是戴着橡胶手套,登上踩下地做活。记忆里这个年纪的妈妈们都留短发,《四个春天》里也是。我总是觉得婆婆和导演的妈妈长得很像,眼睛、鼻子、嘴都大大的,常年穿着红色的毛衣,上半身显得浑圆,腿又很细,年纪不算大,后背已经有些向前佝偻了。

  两个姐姐都成了家,公公退休后跟婆婆各占一间朝南的卧室,给我们留了一间朝北的小屋。一米五的小床,大衣柜,电脑桌,都是结婚时公婆给置办的,统一的木头质地,统一的土,外表一层油亮亮的清漆。这些东西加在一起,是家,只是不是我的。

  九点一过,我就洗漱收拾急着钻进被窝里,第二天要早起,晚上的娱乐时间也被压缩了。这天老公回来得尤其晚,我躺着刷视频,心里有点烦躁。一会儿门外出现婆婆的声音,“还没回来呢,又喝酒了哦?”“没有妈,他马上回来了。”我大声喊,顺便熄了床边的台灯。

  我本科是机械专业,毕业后入职了顺义的一家汽车工厂,负责设备的维护工作。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卷,一切选择都似乎来得及。我们专业本来女生就少,能找到对口的工作更是艰难,所以我算是非常幸运的一个。

  工厂业绩不错,当然当时的我只当是正常。车间设备没日没夜地轰鸣是正常,工人师傅早八到晚八,晚八到早八地无缝倒班是正常,加班费两倍、三倍,季度奖、年终奖、开门红时常填满工资卡也是正常。销量只会更高,经济只会更好,社会只会进步,这是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不曾质疑过的。

  当时会非常自豪地发自己工厂的广告,出新车型了,发新福利了,甚至工厂生日那天,都会发个朋友圈庆祝。虽然当时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升路径在哪里,也自然地觉得,自己会过上好的生活,类似那种电视上演的,中产的生活。

  家里会有全自动饮水机,洁白的瓷砖,皮质大沙发,餐厅的吊灯垂下来,给桌子打上暖橘色的光晕。客厅的顶灯一定是奇形怪状的,线条利落,充满现代感。衣柜、储物柜、书柜设计简洁,但一尘不染。冰箱里永远有瓶装水、饮料、果味啤酒,咖啡机摆在吧台上,每天在晨光中咕嘟咕嘟地启动。

  后来,我确实拥有了这样一个房子。是父母卖掉了密云老家的小屋凑成的首付款,那是他们曾经建立起的生活。那个陪伴了我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的小屋,现在又以全新的方式融入我的生命里。

  装修的时候老公恰好待业,由于炒股赚了些钱,他辞了研究院的工作,准备投入热钱滚滚的金融业。穿西装、系领带,做个快乐的投资皮条客。他用过去的技能画出简单的三视图,我摸鱼的时候列出采买清单。我们走过建材城的每一家店铺,像每个装修的人那样,用无数的选择拼凑成独属于自己的家。

  硬装完成的那天,老公找到了远在海淀的新工作,我自己去房子里“开荒”。装修师傅们都走了,楼道里还有甲醛的味道,每个屋子都像龙卷风过境,杂乱摆放着泡沫盒子、纸板子、废油漆桶,锯成一半用来装烟蒂的矿泉水瓶,巨大的塑料袋、电线……我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从哪里开始清理,只记得干劲儿很足,完成后还发了朋友圈留念。

  四个伴娘东倒西歪在沙发上玩手机,结婚纪念日碰在一起的香槟杯,生日吹灭的蜡烛,周末清晨独自抱着玩具熊看《都市》……自那之后,不断有新的场景,新的生活片段塞进朋友圈,在这个房子。快乐的、孤独的、值得或不值得纪念的,带着那个时代固有的气息,装裱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。

  老公投身金融业的第二年就发生了股灾,上半年还信心满满,“4000点只是牛市的开端”,下半年就崩溃式下跌,我俩的钱都花在了房子上,所以没有受太大的影响。只是当时的社会氛围已经明显开始浮躁,互联网在+万物,平台经济、O2O,一些不明所以的字眼不断出现,即便是在远郊顺义,也能明显感觉到改变在发生。

  2018年初,在我盘算着离开工厂,离职考研的那一年,我读胡泳老师的论文《翻页时代》,他引用了张泉灵的辞职日记,她说,“世界正在翻页,而如果我不够好奇和好学,我会像一只蚂蚁被压在过去的一页里,似乎看见的还是那样的天和地,那些字。而真的世界和你无关。”

  这是一个精巧的比喻,但彼时的我并不是一个知道去“破壁”的蚂蚁,我只是由于工作倦怠,想要回学校念书。这个理由我说给过很多人听,但很少的人能够相信。所以在2018年9月,我正式离开工厂,全职备考的阶段,我几乎瞒下了所有人。我就每天窝在家里,学习、颓唐、学习,周而复始。

  与此同时,我的工厂开始变得萧条。我还记得2016年底登上工厂内部公众号头条的那张照片,照片是当年下线万辆,黑色轿车,在拖车上倾斜着,准备发往不知道哪个4S店。那是我们厂最后的高光时刻,之后的每一年都是下坡路,再没有那么多的订单,办公室开始限制彩色打印纸张的数量,加班时长开始减少,从没休过的高温假突然现身,车间上方虽然还悬挂着“大干一百天,冲刺四季度”的标语,但机器诚实地,一天安静过一天。

  而我,意外地成了一个“有远见的人”,一个在所有人感到危机前就弃船而逃的人,尤其当第二年研究生拟录取名单上出现了我的名字。

  学习的过程有多少艰难困苦,都能在成功的那一刹那一笔勾销。我忘记了那一刻的狂喜,只记得之后的几个月里,都快乐的,迷醉着,就像在甜美的春日里飘浮在半空。

  我不再瞒着家人,虽然她们得知我即将脱产读研的消息,眼神里始终有一丝疑惑,但本着我们老中人对知名高等学府的敬畏,大家都愉快地接受了。我开始报复性地赖在家里,刷剧、看书,偶尔和朋友出门旅行,后来还把头发染成了粉色。在那段时间,我的闲暇变成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情,即便在那个快要奔三的年纪。

  唯一的问题是我的积蓄已经见了底,没有理由继续赖在顺义的房子,为了填补每个月的亏空,我们只得收拾家当,把它挂到出租平台上去。

  不想请搬家公司,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“目的地”。我和老公一点一点,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收拾。厨房的餐具、小家电,几乎九成新,送给需要的亲戚朋友,同事们拿走了藤椅和形状奇特的立式衣架。可爱的玩偶分别放在父母家我们的房间,各类摆件装在箱子里,带回了密云老家的储物室。一同运过去的还有半人多高的结婚照,背着墙立着,照片里我俩站在满是塑料花朵的拱门下面,笑容灿烂。

  我们的个人物品开始变得越来越少,那些不那么实用,仅具有符号意义,标志着“我是谁”的小玩意,在屡次的搬家中折损。而新的物品也会来,电影节、话剧的票根,校友卡,六周年结婚纪念日拍的照片,在物品的生长、繁衍、淘汰中,我逐渐变成新的人。研究生转去读文科,和工科不同,文科有很少的公式、算法,但同学们似乎都“know-how”,我在不自觉中被拒之门外,被一些长得可怕的书单,书单生长出来的智识,拒之门外。但无所谓,我想,我有一生可以读书。

  毕业之后,我选择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。说是选择,也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,那时失业大潮血洗毕业生,我顶着工转文、已婚未育的标签,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已经十分艰难。疫情政策时松时紧,时间以跳动不羁的方式流动,我总感到大块大块的空白,斑秃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。

  我开始变得世故,犬儒,像过了好大一辈子后穿越回来的人,带着一双看透了人生的眼睛。谁说些什么都想去解构,对所有自我感觉良好的人缺乏耐心,没法和过于的人成为朋友。放弃阅读学术著作,不再试图理解世界,理解人类,只想读小说,钻进最幽微复杂的人性里。

  老公是北京户口的河南人,我是北京远郊的密云人,跟人介绍时,我们很少主动说自己是北京人,因为我们在胡同生活后,目之所及那些穿着成套加绒睡衣走来走去,和老黄狗一起晒太阳的大爷大妈,才是真正的北京人。他们有十里外也能辨认出来的北京话,喜欢吞音,热心肠又爱看不起人,关心、好奇都在明面儿上。

  我们住的院子是大杂院,也是过了很久以后,在一个阳光特别耀眼的清晨,我站在狭窄的过道晾晒刚洗完的衣服,抬头向正房看去,突然脑海中出现了这个家原本的轮廓。这是个被自建房填满的巨大院子,我们租住的房子,在院子的正中央,我家隔壁、隔壁的隔壁,都是本不该存在的建筑。正房的主人是一家穆斯林,我突然明白了初次见面时那一家人眼中流露出的敌意,我们居住的,是原本仅属于他们的家。

  刚搬进来的时候,我和老公像刚毕业的小情侣一样,撑开塑料的简易衣柜,铺上便宜的地毯,用好看的布料盖住无法挪动的老式板柜。我试图像三毛装饰她撒哈拉的小屋一样充满新奇与喜悦,但正赶上倒春寒,屋里实在是过于阴冷了,我俩只能每天躺在电热毯上,像是两个烟鬼。由于这个胡同离我俩的单位都近了很多——这也是当初决定搬过来的原因,我们总是早早就到家。春分过后,日光不爱散去,下班在家的时间变得无比悠长,我俩的无所事事就更加显眼了。这些不应该属于三十多岁的空闲时间,被我俩无情地挥霍着,而一些严肃的话题,比如我滴答作响着倒计时的子宫,如寒冷一般压迫着我们。不过我们像躲避寒冷一样熟练地躲避着它们——生育、责任、负担,前进一步就可能让生活陷入泥沼,起码我们现在很快乐,就像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成功之前那样快乐,因为没有获得财富而相互依靠着,共同抵御苦寒。

  后来天气渐暖,胡同生活也变得可爱起来。在二层午睡,偶尔会看到房顶有小猫跑过。夜晚窗沿下总有两只黄鼠狼制造噪音,我见过它们两次,瘦瘦小小的,像是松鼠。所以胡同里从没有老鼠,只是小飞虫清了又来。

  胡同的人们都渴望外面干爽的风,但很少有房子通透,所以家家户户大敞着门。我不习惯敞着门,就把窗户都开开。屋里自带卫生间,也带了些下水道的气味,外墙跟隔壁紧紧挨着,所以窗户上都贴了磨砂的玻璃纸。十几平米的小小房间,二层低矮得只能放下床垫。即便如此,我们也很爱这里。

  优点是显而易见的,核心区,骑车就到了,离西单也只有两站地,外卖的食物五花八门。天气好的时候我们总爱在街道上散步,我把该洗的头发梳成丸子,他还穿着高中深蓝色的校服裤,在我看来,那种瞬间总是接近生活的实质。

  可是冬天还是如往常那样降临了。家中没有暖气,取暖的设备全都靠电,空调、电暖器、电热毯,但仍然无法抵抗苦寒。冷啊,身处这样的环境,我们的意识就只剩下感知寒冷,脑筋不再转动,思维不再活跃,刷手机都无法带来快乐。于是,经过了几番纠结,我们还是决定搬到公婆的房子,忍受往返3小时的通勤,这样度过冬天。

  电视还亮着,我关上微信的界面,熟练地打开那个绿色的软件。已经不需要设置限定了,首页已经推送了各种大抵符合要求的房子,300万左右,朝南小一居,最好在北边,最好进三环,最好离地铁不要太远,最好最好……

  婆婆在洗脚,公公的房间是直播间嘈杂的声响,老公刚刚到家,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通红。我从沙发上站起来,突然感觉右脚背一阵酥麻,是垫在大腿下太久,已经失去了知觉。

  顺义的房子已经挂出去一个多月了,跟自如签的五年代管合同还没到期,违约金的事情还在谈。即便是楼市“小阳春”,看房者依然寥寥。“不然价格挂低一些?”老公说。“不能低。”我说,声音从高变低。

  市场不管房子怎样好,事实是,过去被疯抢的房子,现在像没人要的烂白菜一样丢在各处,为了防止它们继续腐烂,房主只能不断降价,降价。

  从好的方面看,我们可能也有办法换一套城里的房子。老破小没关系,地段要稍微核心一点,不然一旦工作变动,一切又要重新开始。

  无论如何,我俩已经打定了主意,重新建立起我们的小家。把我所有的书,大大方方填满一整面墙,把那些小摆件从阴暗的储物间拿出来,婚纱照、连同这么多年拍摄的照片,摆放在能晒到阳光的五斗柜,上面最好还有鲜花、香薰、装饰画。我收集了太多等待摆放的物品,美丽的,易碎的,需要精心照顾的。

  或许我需要先有一个家,才能成为自己。我要从我的家中生长出根系,变得强大,它也会呼吸着,和我一起成长。我相信,当我见到它,我就能感到,那会是我们的房子,我们的家。

  4月16号-29号,即将开始,我们希望用14天时间帮助你寻找并写出自己的故事,资深编辑将和你一对一交流沟通,挖掘被忽略的感受和故事,探寻背后的人文意义和公共价值。让你的个体经历与声音通过你自己的独特表达,被更多人听见和看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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